我在之前的文章里提到我是一个半留守儿童,父母虽然没有南下务工,但也是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一次,没有时间照顾我,于是我就被送往寄宿制的小学读书。一个月回家一次,回家时间大多和父母在家时间错开,于是我可以称为半留守儿童。像我这样的半留守儿童在我们这个地方不是少数,最起码我的小学同学大多都是这样的。
那个小学环境恶劣,一个班六十人,分为两个宿舍,三十多人的男生一个宿舍,二十多人的女生一个宿舍,住的是大通铺。每晚上熄灯后宿舍门从外面落锁,防止学生外跑,早上跑操前会有人给打开。宿舍内有一个小卫生间,可以洗漱和解手,熄灯后断水。也就是半夜若有人解手,须等到第二天早晨才能冲水。当时年纪小,除了感到煎熬和在被窝偷偷哭泣外,我意识不到那么多,现在回看,能在那样的环境里度过六年且未出事,这堪称一个奇迹。
在宿舍门外边落锁的情况下,如因电器短路酿成火灾,学生们连逃生之路都没有。断水的卫生间也成了蒸笼。火苗在大通铺被褥和破旧生虫的床板加持下会成为成为火魔,在这种情况下,慌不择路会成为褒义词——首先得有路。很难想象,南阳那小学的那些孩童面对这样的人为火灾是有多么绝望。
初高中好些,一周或者两周回家一次,虽然早五晚十一,一天睡五个小时,但我也觉得很幸福了。我们学校喜欢开励志大会,在大会上为规则怪谈摇旗呐喊,先是通过好班差班来划分等级,我这混子自然无望成为婆罗门,只好甘当首陀罗。再是以学习为第一要务来对你洗脑规训。当然,这里的学习是第一要务是字面意思,即是说学习>健康>卫生>安全。只有在有跳楼和自残行为发生时,这几个要点的前后顺序才能临时变一变,安全教育和心理健康疏导会在班会上被提及,但很快又会一切如初。
对于学生来说,吃饭和洗头只能二选一,吃完饭走着回教室将是一种耻辱,如果你在河南上了三年高中连个胃病都没得,那你就太另类了。我高一的班主任有句名言,他说你们起床后先不要上厕所,因为憋着尿干什么事都很快,这样效率就提起来了。类似的话还有少洗一次头就可以多做一张卷子,胃病以后也很容易治,但你现在不学就等着后悔吧等等。以上这些要素河南学子应该深有感触,不过对于我来说这依然是幸福的,毕竟相比起小学的住宿环境,我觉得高中的八人间和十人间已是殊荣。
回到题目本身,像我小学那样的住宿条件很容易造成火灾隐患,而中学的学校管理必然造成学生健康隐患,前者可以减轻家长负担,后者可以让学生成绩提高。总之是一定得有一个,如若没有这种制度,那这学校一般也就成为末流了。问题就出在这里,河南的家长似乎是把这种隐患当成衡量学校优劣的标准了,认为学生为了上学就必须得丧失点什么东西,认为安全隐患和心理健康不足为虑,如若没有这种受刑的折磨,那他的青少年必然是不够完整的。总之上学的过程就得是慢性受刑的过程。
在和父母长辈谈及到这一点时,他们还会觉得自己当初把我送往寄宿制学校做的很对,他们会说,你看看,小时候吃吃苦有好处吧,现在你才会觉得高中两周回家一次很幸福。我是在上了大学,和来自全国各地的同学接触以后,我才意识到我上学生涯的艰辛与可怖。果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差距。
我回想起我的求学生涯,我觉得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河南的许多学生和家长已经把吃苦当成了必备条件,在未出河南之前,在没有接触到外界思想之前,这样的吃苦都是理所应当且必须自找的。从小学阶段就要开始做吃更多苦的准备,并对自己的劳累现状抱有认命的态度。并把这种态度传达给下一代,不过这种现状到我们这一代该收个尾了。教员说我们是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我们身上,我们不该是死记硬背的工具,我们该有更正确的思想,该有更广阔的未来。
我十分庆幸在我考出河南以后能够意识到这些,我在接触到新思想后又回到河南,我试图通过我的呼吁来改变这种“滋生隐患的制度”,这不是个一蹴而就的过程,但我应当为之努力——我的老乡们他们吃了太多的苦,他们值得更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