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过四次传单,三次火锅店,一次教培宣传,都是兼职。可能有的朋友会对题目产生异议,认为发传单应该只是个兼职,不应该也不可能形成行业,这一点我在这篇报告中会给出答案,我见过以发传单为生的人,我见过她们成规模的有组织的接单和发单。
写这篇报告的目的一是为了记录我以往工作的经历,二是为了让更多的同志了解到这一行业的情况。没有说推荐去做或者说一定要去体验的意思,有的人觉得这些小的兼职经历可以观察社会增长阅历,有的人觉得这是在浪费时间没有意义,这见仁见智就好。于我来说,发传单就是为了赚那几十块钱,有时候贫困生没得选择,如今来看,这样的不同兼职的经历带给我不同的思考,实际价值是远大于那几十块钱的。
一、发传单的主要工作内容
经朋友推荐,我去帮火锅店发传单,火锅店在某步行街商铺的三楼,在满是霓虹灯的街道,三楼的店面招牌属实不显眼,就需要通过发传单来招揽顾客。我的工作内容就是在商业街上把传单递给来往行人。分给我的大概有三四百张传单,从上午十点半到下午一点半,晚上五点到九点(十点要查宿),七个小时,给八十元钱。
发传单是我除了在餐厅卖饭以外的第二份工作,高中时的卖饭经历,已经让我基本克服了不敢和生人打交道的问题。八十元钱对我来说已经不少,要知道,我在之前郑州进厂当搬运工时,累死一天才挣七十元。我穿着老板配发的红马甲,背了个书包,大部分传单放书包里,手里拿着少量的传单,看见行人就上去递。可能是心理因素作祟,我忘了受小时候看哪本书的影响,我给人递东西时都是双手递的,既然是有请于人,那自然基本的礼貌是不可或缺的,双手递传单,似乎比单手递更受用,再加上一些显年轻的称谓,这也是为什么,我发完传单的速度往往比同事快的原因之一。
虽然一直站着,但我依然乐此不疲,我热衷于观察每个来往的行人,看他们有什么样的神态和什么样的举止,猜测他们可能从事的职业,从而联想到我从事职业时会是什么样的。发的多了,自然也就知道哪些人会接下你的传单,那些人会对你回以白眼——学生和年轻人往往是不怎么会拒绝的,上了年纪的人也不会拒绝,拒绝最多的,就是三十多岁的上班族,他们可能上班更忙,没有时间应付。你看着来往行人,他倘若是走路不疾不徐,扭头闲看,那你去递传单自然不会被拒绝,倘若是行人步履匆匆,像是有目的性地赶时间,那你上去递传单,自然也就是自讨没趣了。
二、成团体的发传单“行业”现状
我在年初考教资面试的时候,考场所在的学校门口,有十余个老年人,提着大包,给候考的考生发传单。我在候考的半个多小时里,收到了十六份传单。这些传单都是一些招教考试的机构宣传页,还有考公考研培训的宣传报纸。为了提高考生看传单的概率,他们还贴心地在宣传页上附上了面试的流程和技巧。
有个六十多岁的老奶奶,她递给我传单时,我手里已经有好几份了,她看我拿不下,就递了个宣传袋子给我,我对她说了声谢谢,但是她好像听不到,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笑着对我点点头,就离去了。我又把头扭向其他的发传单的老人,她们似乎腿脚都不健全,走路不快,佝偻着背,挨个问询候考背书的考生。我疑心为什么发传单的都是些老年人?我之前发传单的时候,可是很少见有老年人参与。
中午吃饭时,考点附近的饭店人满且价格昂贵,我多走了一些路程,来到一家热干面店吃饭。在这里,我邂逅了那一大波发传单的老年人。有个老人还认识我,大概是她多发给我几份传单让我垫屁股,我给了她一瓶水的缘故。我吃饭时做她旁边,她告诉了我她这一人群的工作内容:她们是职业人群,所谓的职业人群,就是没有固定职位的老年人群体,哪里有活儿就去哪里。比方说今天需要发传单的,她们就一起来了,明天有农村大席了,她们可能就一起去端盘子了,后天有人来检查了,缺少打扫卫生的,她们就也一起去清扫路面。
她告诉我,有的人年轻,那么就可以做端盘子的工作,哪里有活儿了自然就喊着,她们上了年纪了,腿脚不利索,那就只能发发传单。发这类招教培训的传单不用走很多路,在考点门前蹲着就行,所以她们就能干。发一天传单,大概能有五十元。
我能听明白她说的,我奶奶几年前也干这活儿,村里几个愿意干事的老年人凑合在一块,打听着附近村的消息。谁家薅花生需要人了,就一起去,谁家需要打烟叶了,需要摘辣椒了,就也一起去等等。一天五六十元,对她们来说,已是高价。现在奶奶八十多岁了,走路都困难,自然也就不去了。我妈已经近五十了,再过几年,她应该也是这些“职业人群”中的一员。当然,儿女并非不孝,有了儿女自然不缺那百十块钱,但于这些农村的老年人来说,能自理就绝不靠子女养活。我妈说,自身干了一辈子农活,老了又没有养老金,能去帮工一天赚几十元钱,也不算很累,这已经是享清福了。
由此可见,发传单这“行业”的工作内容虽然相对固定,有专门的群联系她们需要发什么传单,去哪发,给多少钱等等。但这仍然算不上是一种工作,这是一些没有养老金的又不甘清闲的老年人自发组成的一个行业,属于在社会上压根就看不见的工作,因为看不见,所以也就不存在被统计被记录的可能。结合我发传单的经历,和这些老年人发传单的行业见闻,我百感交集,内心苦闷,心存疑惑,但又无可抒之处,我深感无奈。
三、发传单带来的感受和思考
事情能被解决的前提就是得先看到它,可是,我在一个极偶然的机会才看到了发传单“行业”的内容,又有多少工作是压根看不见的?或者说,看见了也没法摆到台面上?我想,他们应该就是王小波在《沉默的大多数》里说的话没有说出来的人,因为这些话没有说出来,所以很多人以为他们不存在或者很遥远。古往今来最大的一个弱势群体,就是沉默的大多数。
我发传单的目的无非就是为了赚取那八十块钱,八十块钱能够解决我半星期的生活费,如今叫做一西子。我是最能理解一西子意味着什么的那类人。发传单的过程中,除了身体的劳累和高温的烘烤,还有各种各样的白眼,不是说拒绝不好,而是当你满怀热情去给人双手递上一份传单时,被人白眼以对或者恶语相向时,心里的失落感和泄气总是有的。有时候晚上八点多发完一天的传单了,找个台阶坐下,看着来往的欢笑的人群,和远处闪烁的霓虹光亮,无所适从感总是有的。至于为什么不能把传单找个没人的地方扔了交差的问题,其实我不想回答,一方面客观原因限制你没办法这样做,一方面我发传单时就已经又穷了,还要扔掉道德吗?
“眼力见”和观察社会不同人群的能力也是我在发传单的过程中锻炼的,这些可能并不能让我在职场中如鱼得水,但确确实实是给我带来了很多的感受和思考,我可以写成文章,写成故事,写成考察报告,对于我来说这都是实践经历中的宝贵财富。最重要的就是心理承受能力和抗白眼能力,无非就是被拒绝,被拒绝几次乃至几十次罢了,这也无碍于我工作的进行和明天课程的完成,我以双手递给行人传单,有需要了就接一下,不需要婉拒就好,这本来就没有什么,我双手递是我自己有请于人的礼貌,至于这种礼貌有没有得到回馈是不重要的,我已做好职分,这就够了。
自从发过传单后,别人再递给我传单,我都是双手接过了。这行业属于社会的细枝末节,甚至它连个工作都称不上,但它也因为大量存在,帮助了很多贫困学生和无工作能力的老年人。我挺感谢我之前发传单的经历和在工作时的见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