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听说,苏州中学公布录用的13位老师中,6名清华、4名北大,博士8人、硕士5人。
我常去家附近一个职业高中散步,宿舍外墙的马赛克发霉剥落,破破烂烂的图书馆里很少学生,名为“纺织实验室”的教室里只有几台旧缝纫机,唯一的篮球场上还经常停了车,最显眼的倒是饭堂侧面墙上的募兵宣传。
同样一个孩子,在窗明几净的校园里被名校毕业的老师教授三年,和在这残破发霉的职校里虚掷三年光阴,应该会差异很大吧?
但怎么会是同样的孩子呢?在中考分流的巨大齿轮下,每年有约40%的初中毕业生被划入职业教育轨道,他们中的绝大多数来自农村和城市底层家庭。
2011年《中国教育学刊》上一文指出,“初中后的首次分流过程表面上依据学业成绩,实际上与按照阶层水平完成的筛选并无二致”。¹
2021年《北京大学教育评论》上的一文指出,“中上及中产阶层的子女初中毕业后多进入高中,尤其是优质高中;普通阶层的学生多流入相对较差的职校”。²
2022年教育部发布的《中国职业教育发展白皮书》显示,职业学校70%以上的学生来自农村,农村孩子已成为职业高中的主要生源。
学者们的研究论文表明:中考教育分流,表面上是筛选孩子,实际上是筛选孩子的家庭;表面上是筛选天赋与智商,实际上是筛选教育投入的资源。
一个天真无知的孩子,经过九年质量完全不同的基础教育之后,在他叛逆的青春期,迎来了中考分流。
而且,低质量的职业教育,没有提高学生的就业能力,把底层的孩子永远固化在底层。
有一次去理发,洗头发的小工告诉我他只有17岁。在广州这样的大城市,未满18岁就出来工作,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于是问他:“怎么没有上学呢?”
小工说:“上了一年职高,我不想上了,就退学了。”
我又问:“爸妈同意你退学?”
小工说:“刚开始不同意,我就把学校的视频发给他们,都在睡觉谈恋爱打游戏,我妈就同意了。我不想浪费家里的钱,还不如早点出来打工。”
虽然世界上大部分国家都在实行学术教育和职业教育分流,然而我们的职校并不像德国、瑞士、荷兰等欧洲国家一样,能够提供高质量的职业技术培训。
在教育投入上,职业教育经费投入和增速均远远落后于普通高中。
一方面是清北毕业生进重点高中已经不稀奇了,榆林神木市实验中学、绍兴嵊州中学、马寅初中学等不少学校的招聘公示名单中都出现了名校硕博士生,这其中隐含招聘名校毕业生的巨额安家费和高薪。
另一方面,教育部督导报告显示,中西部地区43%的职业学校实训设备停留在上世纪水平。即使在沿海相对发达的地区,有汽修专业学生未接触过新能源车,有纺织专业学生未接触过数码剪裁印染设备,授课内容与产业需求严重脱节。
不少职校的孩子,住进还不如初中的校舍,吃着难以下咽的“鼠头鸭脖”,听着脱离现实的陈旧教案,心灰意冷、自暴自弃。
湖南某职高心理普查发现,68%的职高学生存在“失败者”认知,“读职高就是混日子”,这种心理创伤在打工子弟中尤为严重。
虽然职业高中学生理论上可通过“职教高考”升学,但现实极为残酷,根据2023年的统计数据,职教高考本科录取率不到10%,且多为质量较差的本科。
14-15周岁的孩子,尚处于懵懂之中,他无法理解,在他上学后的第九个夏天迎来的这场分流,大概率决定了他一生的职业和阶层。
三年后,当城市的孩子在准备高考、雅思、托福时,出身农村或城市底层家庭的同龄人将在工地上、流水线上、理发店里、外卖路上重复着父辈的命运。
参考文献
- 蔡辰梅,刘刚. 论教育放弃与教育公平——教育公平问题的微观研究. 中国教育学刊,2011(03)
2.曹妍,唐珊珊. 普职分流与阶层间的高等教育入学机会公平. 北京大学教育评论,202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