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世界体系”还是“帝国主义体系”?“世界体系论”成立吗?何为资本主义的根本危机?
一、当今是“资本主义世界体系”还是“以美帝为首的世界帝国主义体系”?
主讲人的倾向是用带有“超帝国主义论”色彩的世界体系论来取代列宁的帝国主义论。主讲人在第一次小组学习中断言:“资本主义世界体系是多个民族国家组成,这是保障资本积累需要的政治条件。这种民族国家之间的竞争,所以会有地理上不断扩张的倾向,资本主义世界体系是民族国家竞争的必然产物。”而且“资本主义从一开始就是一个由多个国家组成的世界体系。”
既然“世界体系”从资本主义一开始就有,那么这一体系在这几百年中有何本质的变化?世界体系论因而混淆了一战前的资本主义世界和垄断出现后的,即资本帝国主义出现以后的世界。把帝国主义看成是“民族国家”之间的争夺,而非垄断集团之间为了霸占资源,垄断市场所不得不推行的你死我活的暴力行为,背离了马列主义。
世界体系论把当今以美帝为首的帝国主义体系看成是一个有机体,看成是世界各国资本主义赖以生存的基本条件。它强调了帝国主义的“中心”和被压迫民族国家“外围”的矛盾,但是它忽略了帝国之间的激烈争夺,尤其是帝国之间发生战争的必然性。它把二战以后资本主义世界相对稳定的政治格局归结于世界体系下资本全球化的必然结果,而不是归结于至今没有一个资本帝国强大到能够挑战美国一国独霸的结果。
世界体系论因而过多的强调了资本主义世界利益的一致性,忽略了它们之间根本利益的不可调和所带来的必然的激烈争夺。进而,它忽略了由于美帝不可避免的衰落所必然迟早会引起的帝国之间争夺世界霸权的博弈和战争。
其实“保障资本积累需要的政治条件”从来就不是一个什么“世界体系”,而是各个列强的霸权统治。他们时而联合一起镇压各国的工人运动和民族解放运动,时而相互倾轧,发动战争,争夺霸权。前者看像是“中心”对“外围”的“体系”性压迫,后者却是“中心”连绵不断的大小战争。“中心”各国武装到牙齿的军备到底是为了对付“外围”的反抗还是为了对付自己在“中心”的死敌?如果是后者,何谈“体系”?
当今世界资本积累的政治条件到底是什么?一个抽象的“世界体系”有什么本领去“保障资本积累需要的政治条件”?以美帝为首的帝国霸权才是维护当今世界帝国主义体系资本积累的政治条件。但是,美国的军备维护的不仅仅是全球的资本主义,更重要的是维护美国的世界霸权。看不到这一点是很危险的。如果用一个所谓的“资本主义世界体系”而不是用一个“以美帝为首的世界帝国主义体系”来描述当今的世界,它就会妨碍我们认清实物的本质,促使我们滑向“超帝国主义论”的歧途上。
由此可见,世界体系论是个在列宁帝国主义论基础上的倒退。不像列宁的帝国主义论那样用垄断的产生来解释帝国的出现,用垄断的腐朽性、寄生性来解释为什么帝国会没落,因而得出资本主义发展的不平衡性,同时也就解释了世界格局的变迁。中心外围论只是一种对现象的描述,但是它没有能力去解释为什么有的国家会上升为中心国家,有些会没落为半中心或外围国家。它的“以量定质”的分析框架因而就会走向荒谬,它就会阻碍我们透过现象去看本质。
正是由于“世界体系论”的误导,才有了以下主讲人的质疑:“列宁的帝国主义论,在现在的条件下,还能准确把握当前世界的阶级斗争状况吗?”主讲人在记录中隐含的意思好像是否定的。
由于否定了列宁帝国主义论的分析方法,所以具体到当今的中国在世界帝国主义体系中的地位问题上,主讲人以“中国的资产阶级有无足够多的超额利润来收买无产阶级,消解阶级斗争的可能性?”来否定天朝正在走向帝国主义。但是,1)天朝是否有足够的超额利润来收买工人阶级,2)天朝国有资本垄断的形成,垄断的发展必然要在世界上与现有的世界列强争夺市场和资源,这两者是两码事。他们相关但是不能等同。对于所有的帝国来说,争夺资源和市场是因,超额利润是果。以果定性是片面的、荒谬的。强盗获胜以前不是强盗?强奸未遂不是强奸?只要垄断资本足够的强大,它就必然走向帝国主义。这是列宁帝国主义论的核心理念,也正是世界体系论视而不见的致命缺陷。
二、对“世界体系论”的批判
主讲人在第三次小组学习中的以下论述可以说是“世界体系论”的精确概括:“世界资本主义兴起的历史,有三个决定性的重要历史发展:1、从欧洲开始出现资本主义体系到16世纪征服美洲:新生的世界资本主义体系也因此实现了从800万平方公里到5000万平方公里的地理和资源扩张;2、18世纪后半期征服印度(是现代的印巴孟加起来),世界资本主义体系人口和经济规模翻了一番;3、18世纪后半期的工业革命,大规模地使用煤、石油、天然气等化石燃料。资本主义是在对人和自然掠夺的基础上发展的,大规模使用化石燃料,奠定物质基础,但长远来讲给世界环境带来毁灭性前景。资本主义的兴起不是因为先进的技术和发展,而是侵略和掠夺。到十九世纪,世界资本主义体系在全球占统治地位,到二十世纪中期,核心、半外围、外围形成各占世界人口约15%、15%、70%的局面。此后,才形成比较稳定的资本主义国际分工,核心有经济和技术垄断,和外围、半外围的不平等交换,形成不平等局面。”
由此可见“世界体系论”的很多盲点和谬误。
1、主讲人的这个论述明明是个资本主义制度在全球的扩展史,但是不知为何他非要用资本主义“体系”的概念来描述。本来早期资本主义制度在个别国家的出现,就谈不上一个什么世界性的“体系”。后来资本主义制度在越来越多的国家里确立起来,但是除了殖民地和宗主国之间的关系以外,称它为一个“体系”并没有多少实质性的内容。16-18世纪的时候有什么国际性的组织,有什么其他超越民族国家的东西?顶多是双边或多边贸易协议,如鸦片战争后中国口岸的开放。这些也称得上“体系”?把英国和它的殖民地,也就是日不落大英帝国称为“体系”对我们认识殖民主义有何帮助?
2、包括“世界体系论”者在内的很多人用“分工”来描述当今全球化的资本帝国主义世界。这一描述本身是无可非议的。但是,除了苏联控制的经互会有过明确的统一制定的分工,帝国主义之间何时制定过各自的“分工”?所谓的“分工”是由实力确定的,不是由一个国际组织统一分配的结果。既然不是统一分配的结果,“分工”的具体内容必然会随着各国资本实力的变化而变化。一战和二战不都是为了改变各自的“分工”而战的吗?用“分工”来描述国家之间的对立就像用“分工”来描述资本和工人的对立一样,它不仅是无助于我们对这种对立的认识,反而掩盖了这一对立中不可调和的深刻矛盾。
3、更为严重的是,在主讲人的描述里,看不到近几百年资本主义发展史中最重要的阶段,即帝国主义阶段的出现,也就是资本主义由早期对外扩张的殖民主义阶段到世界被瓜分完后的帝国主义阶段的转变,看得到的仅仅是几个“量”的变化,比如地盘的扩张,技术的突破和资源的滥用,以及资本主义在全球统治地位的确立,等等。同样的,纵观主讲人的写作,他一再强调的“核心-外围”概念,除了以人均GDP是否高于世界平均水平来衡量的“定量”论述以外,也是没有给出其它明确的定义。虽然他偶尔也会强调“核心、外围”的不等价交换,但是他把二战以后50-60年代的日本列为“半外围”用的是人均GDP的标准,而非不等件交换的标准,说明前者是根本的。
“核心、半外围、外围”的分析方法就这样巧妙地回避了帝国主义实质问题的分析。其实所谓的“核心”按照另一种说法就是所谓的“发达国家”,“外围”就是“发展中国家”。“半外围”就是那些闯进“中等收入陷阱”的国家。学者们为了标新立异创造一些新的词汇来描述已有的东西可以理解。但是这种分析方法和分析社会阶层用富人、中等收入和穷人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核心=发达=富有;外围=欠发达=贫穷。这种分析除了对现象的描述以外,对于我们认识为何有些国家是发达的,有些人是富有的,认识穷富差距,认识强国和弱国之间的关系有何帮助?
明明当今的“核心”就是帝国主义国家,“外围”就是第三世界和被压迫民族,但是我们为什么非要用这种不疼不痒的,貌似客观的词汇?当今的世界到底是用“核心-外围”的对立来描述好,还是用“帝国主义-被压迫民族”的对立来描述好?这和到底是用“贫穷、富有”的对立来描述一个社会的矛盾,还是用劳、资的阶级对立来描述是一样的。前者是统治阶级可以接受的,并解释贫富的差异是由勤奋的差异所致,后者才是马列毛主义的,并解释为生产资料的占有差异所致。
还有什么方法比这种统治阶级可以接受的看似高深的“核心-外围”方法更庸俗?不是说主讲人,而是说这种方法,它简直可以和“拉动经济的三匹马车是投资、消费和出口”的脑残经济学比美,也和同义反复的“穷人之所以穷是因为他们没有钱”属于同一个等量级的低俗。我的批评可能重了点儿,仅希望主讲人深思。
这里牵扯到一个哲学问题,也就是“体系论”强调的是资本主义世界的统一性,而“帝国主义论”强调的是帝国之间的对立性。在60年代曾经有过一场关于“一分为二”还是“合二而一”更符合对立统一辩证法实质的激烈辩论。没想到持后者观点的思潮会在当今的左派里以新的形式重新出现。“体系论”在哲学上就是“合二而一”论的现代版。
在西方学术界,为了混饭吃不得不用一些不疼不痒的词汇可以理解,但是自称为马列毛主义者的主讲人在面对左派的这种场合下仍然顽固地坚持使用这种混淆视听的“核心、外围”论的框架,而不是列宁主义的框架来分析当今以美帝为首的资本帝国主义世界体系真是让人费解。
三、何为资本主义的根本危机?
主讲人在介绍“世界体系论”时许诺这一理论“主要关注的是世界资本主义体系产生、发展、灭亡的规律。”但是除了以上那段对其“产生和发展”的描述以外,主讲人的论述初看是很难找到该论对资本主义“灭亡”的规律有何深刻的见解。几经细读才恍然大悟。原来最终要埋葬资本主义的是生态危机,是资本主义的生态不可持续性!
但是,生态是人和自然的矛盾,主要的不是人与人的矛盾。历史有过生态的变化毁灭一个民族或国家的先例,却很难找到它的更变毁灭一种制度的先例。现有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在生态上确实不可持续。但是生态的危机反而更有可能缓解生产过剩的危机。假如十年后石油完全枯竭,那么那些能源公司在石油上的投资基本上报废,对于它们来说是这是个致命的打击。但是石油的枯竭不会威胁到资本主义制度,反而会造就强大的新能源投资,带动资本主义蓬勃发展,给资本主义制度造就一个新生的机会。
资本主义从来不怕短缺,垄断就是建立在资源的稀有上的。也正是资源的稀缺才有垄断资本之间的争夺和战争。生态的危机因而有可能引起帝国之间的战争,但是这种危机并不一定威胁资本主义的制度,就像中世纪蒙古草原的干旱会引起蒙人向中原地带的侵犯,威胁具体王朝的生存,但并不威胁封建主义的统治一样。
最终威胁资本主义制度的生存是越来越严重的生产过剩,和由此而来的垄断资本之间争夺市场和资源的战争。主讲人在其他地方引用了资本主义总体利润率下降的数据来说明危机的严重程度,但是离开生产的过剩这一现象,利润的下降是很难解释的。
这一点在一个经济周期中是可以看得很清楚的:首先是由于生产的过剩造成产品的积压,才有利润的下降,才有工人的失业、消费的下降。要克服这一危机就必须破坏资本,破坏生产规模。经济危机、战争都是破坏资本的方法。战争和地震类的自然灾害对资本的破坏造就了新的投资机会,发现新大陆和新技术也都会为资本创造新的投资机会,从而拯救而不是埋葬资本主义。同样的,生态危机也可能拯救而不是埋葬资本主义。当前中国政府正是在利用生态危机所造成的契机强行迫使一些高能耗、高污染的企业关闭,以便缓解很多行业的生产过剩危机就是一例。关于生产过剩的问题,相信以后还会有机会详细的展开。
完稿于2015年
原标题:论帝国主义的几个问题——就某马列毛小组学习记录驳主讲人的“核心-外围”世界体系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