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要的不是追授给胡友平什么荣誉——所谓的荣誉,只是给活人的安慰。重要的是,怎样才能纠正这个不断激化仇恨情绪的环境,使胡友平这样的好人不再以身犯险,遭遇这种生死抉择。
荒谬的是,当胡友平女士以肉身凡躯,挡下被他们称之为“壮士”的凶手狠辣的屠刀时,他们却用尽各种污言秽语对正被抢救的胡友平进行辱骂、嘲讽。他们歹毒地辱骂她是汉奸,伪军,阴阳怪气地担心她“没刺死吗?”、“有被治愈的风险”,甚至还灭绝人性地呼吁“再使点劲儿呀,嘎了多好。”
这种种怪诞冷酷的尖笑和诅咒成为互联网上最刺目的人间坟场。
毫无疑问,这些以仇恨立场取代基本人性的人,正在露出他们更为狰狞的脸庞,更为毒辣的手段,更加扭曲、冷血的价值观。他们伸出肮脏的手,试图掰断文明的轨道,让脱轨的社会列车冲向嗜血的狂欢。
虽然这些孱头们,未必会像凶手一样抽刀挥向更弱者,但是他们会通过叫好、鼓励和吹捧,来为更多的凶手壮声势。正是这些人借口爱国,国家利益,历史血债……等等抽象的词汇,为凶手提供了正义的幻觉,让凶手挥向更弱者的屠刀更为粗暴狠辣。
但凡有点理智的人都明白,如果他们这种肆无忌惮的仇恨言论不被管制,他们将会更为猖獗。不管他们,就是在默许他们,就是在纵容他们。网络信息海量驳杂管不过来,根本不是放任他们的理由,因为大家都知道中国互联网巨细无遗、疏而不漏的管制能力。
对外仇恨情绪的释放,的确有团结民众的力量和效果,但是这种力量一旦坐大,就会充满各种不确定的变数。虽然这种变数不会指向zf本身,但是他们各种匪夷所思、骇人听闻的仇恨手段势必会破坏社会文明的根基,对zf的稳定统治同样会形成巨大威胁。
众所周知,这些人在网络上现实中的各种暴论、暴行,无不以国家利益、人民利益、勿忘国耻等大词作为护身符。但事实上,他们根本不在乎这些大词真正的价值。他们言必称人民利益,可是所谓的人民只是他们想象中的抽象的人民,一旦作为人民的个体不符合他们的需要,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咒骂、糟践、并把对方视为敌人处理;他们言必称国家利益,可是他们并不在乎自己的恶行对国家利益、国家形象造成何等严重的破坏;他们言必称历史血债,一副有债必偿、恩怨分明的激烈姿态,可是面对比日本更为霸道残忍的北极熊,他们非但不会提什么历史血债,反而谁提他们就会咒骂对方别有用心、破坏中俄关系。对于日本,他们是勿忘国耻,对于北极熊,他们则是放下恩怨,面向未来。
所以这些人看似癫狂,但其实他们的狠辣和癫狂是有选择性的,对内,他们只会针对平民,对外,他们只会针对那些文明国家,而非威权或极权国家。原因很简单,这种精明的选择性针对,不会给他们带来任何风险。
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和凶手的危害性同等严重的原因,他们和凶手是相辅相成,互相成就的关系,没有他们的推波助澜、呐喊助威、高喊“壮士”,凶手们挥刀的胆气就会弱上很多;没有凶手们的恶劣示范,也不会刺激得他们在网络上更为暴虐。
所以,如果胡友平之死,换来的仅仅是给活人看的隆重悼念,官方追授的“见义勇为”荣誉,那胡友平就白死了。
如果对这种仇恨情绪的发生、蔓延还不进行系统的反思、遏制,每次的行凶,都仅仅归咎于偶发,这就等于是在安抚惶惶不安的仇恨携带者:没事儿,行凶者不是受你们影响的,你们的所作所为都是正面的,请保持你们的爱国热情!
虽然归咎于偶发,未必是在怂恿这些人,但是这些人只会做出这样的解读,在潜伏一阵后,他们只会以更为激烈的姿态,在网络上喊打喊杀,只会用更为荒唐的阴谋论构陷一切他们仇视的对象,只会用更为极端的语言暴力去威胁他们仇视的对象,只会用更为蛊惑人心的话术去怂恿他人到现实中做尽坏事。
不管是官媒,网络平台,学校……一切可以传播文明种子的地方,都理应把胡友平之死作为反思仇恨教育、反思民粹的契机,否则,在网络暴力的下限越来越低的情况下,我们每个人都难逃他们的追咬。
胡友平固然是可敬的,但是我不希望这个社会有越来越多的胡友平,因为代价太大了,明明可以通过遏制民粹,遏制仇恨情绪的蔓延来纠错,何必要用人命去“救火”呢。
每次都用生命来填平社会的缺陷——用胡友平之死,来歌颂社会道德教育的成功,坏事变成喜事,灾难变成表彰仪式——但是缺陷并不能自动消除,反而只会越加的触目惊心。只有从根上解决民粹泛滥这一缺陷,才能使更多的胡友平不必用以生命来成就自己的人生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