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的计划,死的随机!
这句在社交平台初兴岁月里近乎人尽皆知的看似调侃却实则从哲学层次精妙总结了每个国人生平的盖棺定论,伴随着大国崛起而被再次重构的语言逻辑抛弃的八个字,很长时间里也在我的文字里潜意识的自我屏蔽了。
不过,在看到河南南阳方城县独树镇砚山铺村英才学校这间住了14名9到10岁孩子的宿舍,一场火灾之后他们中的13人拥有离开了这个世界,我的脑海中最先闪过的一句话就是“生的计划,死的随机”,即便今天已经容许“一对夫妻可以生育三个子女”,但“计划生育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项基本国策”的基本盘并未改变,对于未来世代的很多同胞来说,依然“生的计划”。
确实,不管是严格管束下“一胎带环二胎结扎”的那些年,还是如今的不愿生反被催生,几十年来,我们的子宫从未真正实现自己说了算,总有那只看得见的手伸得过长。
假如,“生的计划”我们可以选择原谅,选择遗忘,选择和解,那么,“死的随机”我们却永远不会选择,毕竟,在现代文明社会,一个人假如安安稳稳寿终正寝的走完一生都能成为一种奢求,想必,这是任谁都无法忍受的悲剧。
更让人愤怒至极的是,我们的孩子,也就是在官方叙事中被描述为“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的伟大祖国的花朵们,却总是在不确定性的突发意外中“批量随机死去”,在我看来,孩子死的随机,这是全民族的耻辱,这是最大的国耻,这是最应该刻在国人记忆里的出厂设置。
不用去刻意追溯30年前,在那场欢迎“两基”(基本实施九年义务教育和基本扫除青壮年文盲)评估验收团汇报演出中被大火吞噬的288名克拉玛依中小学生,也不用去一一对应在2008年5月12日汶川大地震后死于坍塌校舍之下的学生信息,仅仅是近三年来,曾经深深刺痛我们每个人的学生死难事故就有不止一起。
2021年6月25日发生于河南省柘城县远襄镇北街村震兴武馆的火灾夺走了18名孩子的生命;2023年7月23日的黑龙江省齐齐哈尔市第三十四中学校体育馆坍塌事故中,10名女子排球校队队员、1名女教练死亡;时隔不到半年之后的2023年11月6日,同为黑龙江省的佳木斯市桦南县悦城广场全民健身体育馆坍塌事故中,3名在这里打篮球的初中生死亡……
此刻,在一场“31名公职人员被追责”的火灾悲剧之后,中原大地的13名孩子再一次在睡梦中于他们最为信赖的学校宿舍中被大火吞噬,这次灾难的悲剧几乎是上一次的翻版,只不过换了一个地方换了一个学校换了一个宿舍换了一批孩子,仅此而已。
媒体采访到的砚山铺村英才学校毕业生透露,“在学生晚上睡觉期间,宿舍是被锁起来的”,一个“被”字透露出的潜台词大概率是外面反锁宿舍,直白点说,这所乡间学校对孩子的管理方式至少在睡觉这方面近乎于监狱方式,在“便于管理”的指挥棒下,孩子在一些教育者眼中也不过是被规训的一群羔羊罢了。
死的随机确实耻辱,不过,在这一次的南阳火灾悲剧中,这还不算是最耻辱的,最耻辱的是,这间宿舍中竟然住了15个孩子,要不是那个幸运的双胞胎中间的一个被家长接回家洗澡,遇难人数可能还要增加。
要知道,连联合国《关于战俘待遇的日内瓦公约》的明确规定,“战俘住宿之条件应与在同一区域内拘留国驻扎之部队居住之条件同样优良”,“上述规定尤应适用于战俘之宿舍,如关于总面积与最低限度之立方空间”,安全方面特别要求,“对于火灾应采取一切预防措施”。而我们培养“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的学校住宿条件之差,仅从寝室入住人数上就可以管窥豹。
一个宿舍住15个孩子确实称得上最耻辱,但这还不算是最最耻辱的,最最耻辱的是这所学校三年级的孩子竟然周末还不能回家,想必,别说是全球第二大经济体,恐怕那些贫困线以下的国家的孩子都没有这个强度的教育。
即便按照媒体说法,这所学校“每两周连上10天课,学生回家休息4天,有校车接送”,这种制度设计的逻辑和出发点还是穷,两周连上十天课休息四天最大的节省可能就在于这趟校车的车费,很可能,这点省出来的校车费用,都不够有些人觥筹交错间的一瓶茅台酒钱,所谓“再穷不能穷教育”,我呸!
连上10天课的教育强度确实够得上最最耻辱,但这还算是最最最耻辱的,最最最耻辱的是小学生住校的背后牵涉的是合村并校,并校的冠冕堂皇理由是让农村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实则真正的因素是基层教育投资的严重不足,正常而言,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最应该有父母陪伴,哪怕是只剩一个孩子,乡村学校也应该具备并不低于中等水准的教学设施,让无论身处繁华都市还是乡间学校的“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都能处于同样的人生起跑线。
我不关心起火原因,也不关心火灾调查,更不关心事后千篇一律的举一反三和象征性的问责,我只想借用曾经社交平台上流传甚广的那句话告诫每一个同胞,“在这个国度,生的计划,死的随机。无论经历多少盛大而绝望的悲剧,无论当下是如何的痛彻心扉或荒诞无稽,在沉重飞逝的时间长河里,人们都渐而麻木,善忘。”
记住,全民族的耻辱不应该只有记事本上的盖棺定论,更有“孩子死的随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