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十年在部队,升职两次,后十年转业在地方,几千天一尘不变原地踏步。
二十年,事情很多,最不能忘记和释怀的是:部队和地方一次次百分努力的付出,都同样遭遇贪官而得到0回报。
中国或世界各地每天都在发生着各种大事情:车祸、沉船、空难、恐怖袭击、战争、饿死、病死、自杀、水淹、火灾、旱灾甚至山体滑坡、地震、火山爆发、海啸,以及失恋、离婚、丧亲、孤独……多的数不清。
简单说,每时每刻都有人在死去、在忍饥挨饿、被病痛折磨、受情感煎熬……
相比之下,个人官场失意只是屁大点事!
再想想部队曾经的战友,有的年纪轻轻就牺牲了,地方曾经的同事也有英年早逝的。而我至今还衣食无忧好好地活着,该知足吧。
再看看古代多少人中龙凤的待遇。大文豪苏东坡三次遭贬,官越做越小。岳飞、白起一生战功赫赫却被害死,韩信为刘邦打下江山却没逃过兔死狗烹的结局,曹雪芹旷世奇才却解决不了温饱问题……
自己虽不是庸才,但肯定算不上人中龙凤,同他们相比,自己的事简直就不算个事。
上面这些想法,是我多年来自我安慰并活下来的理由。
起初,我并不是那样想。我老是放不下自己几十年兢兢业业的付出,因一次次没有按照潜规则让领导如愿以偿而失去晋升的机会而动杀心。
而你再痛苦,领导们根本不当一回事,他们说和你同样情况的人还多呢!还有比你更差的呢!你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呢!要是发牢骚让你再等N年!我还惊讶地发现,人们基本上只关心自己,别人的死活对他们来说都可有可无。甚至见不得你比他好,巴不得你过得差,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的事也不少。
后来我想到把事情曝光,举报,那样肯定会打击某些领导,并引起官场地震,考虑到自己还在圈内,势必不能好活,也许等退休后写回忆录比较好,遂作罢。
而让我心里渐渐平衡下来的,就是多去想想比我凄凉的人了,牺牲的战友、同事,古代的天才英雄悲惨的结局,世界各地每时每刻发生的苦难……
我总结出,自己的事,再大也不是个事!甚至退休了也没必要写了。
然而,二十年的事情,晚上还是会在梦中想起,白天有时也会在心里想想,完全释怀,四大皆空还需要修炼。
难道真的没必要分享出来?如果个人的事再大都不是事成立,那千千万万的个人的事就是N乘以0也不是个事?
我们的党说,要以人为本。人民是由千千万万的个人组成的。那是不是人民的事都不是个事?
好像又与党的宗旨相违背,说不通。
那我是应该写出来呢还是永远埋藏在心里?谁能告诉我?
一、领导想提拔你给你的提示
1第一次遇到的这种提示是领导通过别人传话给我。
那是2002年下半年的一天,我所在部队团机关后勤处协理员告诉我说“小明啊,年底团里要调整干部,你副连级任职三年半了,按说要调正连了,你看看要不要调?”
我一愣,不解地说“当然要调啊,正常三年就该调的,我还嫌慢呢!”
“呵呵”协理员冷笑道“那也不能这样说,政委的意思让我问问,你愿不愿意调呢。”说最后这句话时他的眼睛眨了两下。
我敏感地觉得有情况,忙说“这样?我先报告给你,我当然愿意调,你也先这样上报吧,谢谢啦。我再看看”。他哼哼着点头走开了。
当晚我找好哥们刘杰问主意。他说“这还不明白?政委就是等你去找他呢”。
“我以前一般找团长,从没有去找过政委,要不我还是去找团长说说?”
“你不知道团长马上要转业走人?如今基本不管事了。老大轮到政委做了”
我大吃一惊,近大半年我牵头搞部队的采购改革,忙得团团转,真一点消息都不知道。团长曾是我的老营长,我管采购工作得到他大力支持,当然我也多次按照他的暗示为他家添置电脑,电动车等物品,偏偏就一直没去给政委上贡一分钱的货。
我含蓄地说“妈的,团长好多次叫我办事,怎么突然要走了?白干了。政委新来一年多,我从来没去找他怎么办?难道我要从头再来伺候他?”。
刘杰笑道“你消息真闭塞,你早该去找政委的,他在干部任职上是最后签字的,虽然老团长霸道,他真要较劲也不是不行。你管采购,还有油料、驾驶证等,这么重要的位置敢不去找他?就是团长不走,你开始也应该两个领导都伺候。从不去找政委肯定得罪他了,现在他叫协理员传话给你,是要敲打提醒你知道他的重要性”。
妈的!我烦躁地告诉刘杰“两个都伺候谈何容易!你知道吗?这大半年我管采购,经常先用自己的工资为几个领导办事,现在才搞顺,团长要走了,不说了,我现在都不想管采购站了,还要我去服务政委?”
“喝水喝水”刘杰说“那也是,总不能倒贴工资办事。按说这次干部调整,一般没出事的都会正常调,好在你工作表现还可以,今年采购改革全师我们团是第一个搞起来的,准确说就是你搞起来的,师部还发文要你写经验材料。团长、副团长在交班会上表扬了你几次啊。照理政委没充分理由不给你调正连级,可能只是吓唬吓唬你要你以后注意点”。
“你意思是说没那么严重?”
“对,何况你只是调级,原职位没变嘛。又不是到基层当连长带兵。不过最好去当面给他说几句好话”。
“怎么说呀?”我一点主意没有。
这时候值班排长吹口哨:“点名!”
“就这样吧,我去点名了,你看看怎么办吧”。
回到宿舍后,我实在想不出该怎样去找政委说好话。突然有人叫我吃夜宵,原来是刚刚从政治处转业的老乡王大哥。前不久我刚刚帮他办好了驾驶证,没收一分钱呢。我马上拉他进屋。“夜宵先别吃,有事请你帮忙”。一说即成,他马上去政委家里了。
一个小时后,王大哥电话来说“没问题吧,都说了。意思我了解的差不多,领导说你从来没去找过他,他对你印象不深,或者说印象不好也不坏。所以这次调整要问问你的意愿。小明哪,说明你以前没做好啊,怎么从来没去向领导汇报思想呢?以后要注意!今天我是反复和政委讲,要他多理解关照关照,说你不错,是我的小老乡,我和他原来还是一个新兵连的,也好说话。反正应该没问题吧,你以后要注意多去走动走动明白?”
我紧张的心终于放松“好好!谢谢大哥”
“那就这样,挂了”。
不久政委老婆来队,我得知后,想了半天,压抑着紧张的心打电话给政委“首长好,嫂子来了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过来看看?”
政委开始还有点冷漠,后来说“呵呵,是你小子?你嫂子来了几天还等你帮什么忙?我在外面没回来”
我忙说“那首长忙,我还是去看看嫂子吧,来了几天我都没去不好意思啊”
“嗯”首长似是而非的哼着挂了电话。
我连忙跑去买了水果来到家属楼政委家,和嫂子寒暄几句,又放下一个600元红包说“嫂子,只当请你吃饭为你接风啊”。
“好,客气了,慢走”。
嫂子的大方淡定,出乎我的意料。
不久,干部调整命令下达,我如愿调正连。
一场虚惊过去了。
2领导想提拔人的第二种提示是公开场合讲。
2006年我转业到市政府一个行政执法局工作,事业又从零开始,生怕出差错,诚惶诚恐、兢兢业业,经常加班加点干,屡次得到科长、副局长、局主要领导的称赞。我自以为提副科是志在必得。
2009年年初,局一个主要领导在干部职工大会上说“下一步准备提拔一批干部,比如个别优秀的转业干部”,另一个主要领导在其他会议上也说“下来有些位置需要填充,想进步的可以来汇报下思想”。这种提示可以说是直白得很,头脑灵活的干部闻风而动,纷纷破财买官。不久一批人得到提拔,我本科室一下提拔两个副科,编制一个副科,超编一个,而且两人都是在其他科室干活的。我累死累活干着本科室大部分活,提拔的副科却给了别的没有在本科室干一天活的人,这一切我却都蒙在鼓里。
心里那个气呀。本科室编制8人,只有包括我在内3人真正在本科室工作,其他5人都分配在别的科室。这次提拔两个副科,一个比较老,据说给两个领导都送了不少钱。另外一个是市领导的女儿,大学毕业不久进来才半年,比我小13岁。说认命吧,心里不可能不有气。
朋友安慰我说,官场有它的游戏规则,你不按规则来,就出局,别怪领导。要么送钱要么有人。本来你表现不错,如果你肯放血,领导会想办法安排你的位置的。你不放血,自然别人会放,就会被领导提拔。
…欲哭无泪
3.领导想提拔你是当面给你提示。
除了前面第一种吓唬警告性质的,还有明显暗示你去行贿就搞定的那种。
上次调整一大批干部,曾多次获得领导们口头表扬的我却无缘。没几天一个主要领导叫我到他办公室,先是安慰我,说“不要急,还有机会,看你要不要抓住”。这话可出乎我预料。我说“还有机会?两个副科都超编一个,我还要等几年是吗”
“不是的”领导说“你这个科室是事业编制,没有副主任科员的编制。如果你转为行政编制,成了公务员,就可以搞成副主任科员了”。
“这样啊,那要怎么转?”
“想转就走套路”领导说“你在市军转办或编制办有人没有?”
“没有呢”我沮丧地说。
“你要是上面没人,我正好和编制办的主任是老战友加老乡,找他就完全可以搞定”领导眼睛盯着我说。
“是什么套路呢?不是说编制很难增加吗?”我只好接着问。
“我看你也是转业干部,我也是转业干部,一般人我不说,转业干部不容易,你看,进来的全是太子党富二代,就你们转业干部没关系。我不照顾你们谁照顾啊”
“是是,谢谢领导”我差点掉下泪来。
领导接着说“我可以让编制办的老张操作,每年军转干部分配,都有公务员指标下达,到时让老张和军转办搞好,从今年的军转干部公务员指标中抽一个出来给你,到时直接下达一个红头文件到我们局,点名道姓给你,就是局长也没脾气,只有照做。然后过几个月转成副主任科员就行了”。
“我都转业三年了,还可以占用今年军转干部的公务员指标吗?”我有点惊讶地问。
“当然可以”领导说,突然举右手搓了两下大拇指和食指“有这个就行”
我其实也猜到了,”谢谢领导为我操心,只是大概需要多少呢?”
领导似乎张开右手五指但马上又顺手抹了下鼻子说“我和编制办熟,看你工作也不错,大家都是转业干部,才想到帮帮你,这样,时机还没到,还有几个月,到时我再通知你,我要先去找老张聊聊”
“哦”我突然感到有点庆幸没有马上答应下来“那谢谢领导,我知道了,先走了”
其实我当时刚买房,没钱。心里还是舍不得花钱啊。我在心里纠结了两三天,后来发了个短信给领导“先谢谢领导的关心,但是我现在实在没钱,还是希望领导多留点机会给我”。
半年后,另外一个转业干部转成了公务员。他就是找这个领导搞定的,听说他送了五万。我好像有点后悔。
老战友古显责备我说“你在部队干了十几年白干了?官场上就是光干不送,原地不动,你在部队吃亏还少?你在部队提股长那次,全团全师都没有和你竞争的,结果政委搞个外行来当股长,人家送了四万,你不送他就偏偏不提拔你。这次你怎么又舍不得呢?”
我争辩说“我离婚从零起步,又刚刚买房,缺钱,所以我拼命工作好,总以为领导的心是肉长的,会体谅一下不要钱,看工作提拔呢。”
老乡林大哥笑道“小明,你这家伙!官场上有规则,别想那么简单,领导心中就是要卖官的。就是做生意一样,他们会免费送给你吗?不可能!”
“就是”古显说“你呀,是还有侥幸心理。不要说没钱,就是借钱都要送,你把这当做一个生意,算一下只赚不亏,你送几万,两三年就回本,而且以后一辈子好几十年呢,赚的更多,真正做生意哪有这么轻松?真是不会想”。
我羞愧难当哑口无语。
4我第四次遇到领导提拔前的提示,是上次之后不久,另外一个局主要领导通过科长传话给我。
一天,科长把我叫到办公室,一边擦着桌子一边说“有个事跟你讲一下,CJ科一直没有副科长,现在领导说,可以替你想办法,问你想不想去?”
我说“我当然想去啊”
科长抬起来头看着我的脸几秒钟,低声说“你是知道的,想去就去找领导吧”
我明白了,无非又是要送钱。我低头说“科长,你是知道的,我现在经济上很困难,去找也是白找”
科长说“你考虑清楚吧,不去我就给领导回话,让他知道”
我还以为科长会多说几句,为我出出主意,结果她说“算了,没事吧,那你走吧”。
于是我走开了,这事果然没有下文。
我分析科长之所以不劝我去买官,理由有:一,当时科室干活的除了她,就只有我和另外一个同事,工作多,人少,如果我调走,她是舍不得的,几年来用我非常顺手了。 二,科长做人做事,言行一直敬小慎微,滴水不漏。那个局主要领导卖官,叫她传话,以科长的风格,他是不愿意做这种事的,不想牵连其中。正好我露出不想去的意思,她也就顺水推舟了。
几个月之后,另外一位老同事,本来是自筹资金的,调任CJ科任副科长,摇身一变成了公务员。同事们传说他花了10万。
二、领导提拔你前的谈话
主要领导掌握着人事大权,左右党组会议的方向,其他局领导即使有不同意见也没有用。
在屡次被领导提示买官因不愿投资而不成功后,我终于狠下心来给那位也是转业干部的领导送去一万元。明知道钱少,我却幻想着他会看在“都是转业干部,都当过兵”的份上会发善心照顾我,当时说了不少好话。他也答应的很好,几次说“有机会就给你”,当时钱在信封里没打开,也许后来我走后他看了会失望。
结果2010年,有机会来,也仍然没给我。一次他叫我到办公室,试探我有没有找过另外一个主要领导。我说“从来没有,只想依靠您呢”。他幽幽地说“毕竟人家是一把手,你呀,没有钟科灵活,副连转业,比你级别还低,但他知道早早去找局长,你看,提副科长几年了。你年纪大怎么就不懂呢?”
我无语。苦着脸说经济上真的很困难,并表示了失望。
不久,这位领导再次叫我到办公室,退回我一万元。我推辞了两下就拿了。第二天,我又跑到另外一个主要领导家里,把这一万元送出去了。呵呵。
2011年的一天,大领导叫我到办公室,说“服务中心缺个副科长,你去怎么样?虽然这个单位是自筹资金的,但是你是转业干部,是财政拨款的,我们可以下命令给你,编制还是原来的事业编制财供的怎样?”
我一听觉得有点复杂,这几年他频繁提拔干部,同事们都说他把“犄角旮旯边边角角的都提拔卖官卖完了”,人家提拔是往好走,现在把我从财供往自筹提拔,怕不是好事。我说“领导我考虑考虑可以吗?”他说“好,明天下午回复我”
于是我好赶紧问了好几个人。战友有的说“可以去,你是转业干部,不会给你自筹的,还是财供”,有的说“这个不好吧,去了怕有危险”。最后我又去问那个是转业干部的主要领导,他哈哈笑道“现在全国都在搞事业单位改革,要三分四定,到时把你定位在服务中心,你就是自筹的,你愿意去?”吓得我忙说“这样我当然不去”。我又不敢轻易相信,又跑去问人事科长,结果他说“你的事业编制可以保留不动,但是给你下一个调任服务中心的副科长命令,人事局可能不会承认,那时工资科也不一定能给你加工资。我去做工作也很难。所以下个副科长命令也只是空的政治待遇”,天!我说“那有何用?”
于是我去大领导那里婉拒了。他马上叫我叫来另外一个久未提拔的转业干部问他要不要。
最后是,另外那个转业干部也不要,给了服务中心一个兢兢业业几十年的员工。
半年以后,这个服务中心转为公益一类事业编制,财供。我后悔也来不及了。
总是没有官运。而从那以后至今都不动如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