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刘云突然被警察带走问话。
在警察局里,刘云才震惊地得知,林双喜被双规了。
1
林双喜是刘云的情人,但她不要钱,不要权,她死心眼儿地就想对他好,不求回报地对他好,她愿意牺牲自己的一切成全这段与众不同的爱情。
刘云从警察局出来后就惶惶不安着,林双喜被隔离了起来,人在哪里谁也不知道。
刘云马上能想到的人是李宏波,他是林双喜的战友,身居要位,神通广大。林双喜的事从来都没和刘云说过,刘云也只认识这个李宏波,她知道两人关系很好,他们经常在一起吃吃喝喝。
前两个月林双喜带着刘云去广西旅游时,那个李宏波也在,当时林双喜还说了,李宏波是自己过命的兄弟。
兄弟有难了,自然是指望兄弟去救的。
刘云一出公安局就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了李宏波。
电话振铃声响了许久,李宏波才接了电话。
“双喜出事了,你知道吗?”刘云焦急不安着。
“啊……你说什么?我在火车上啊,电话网络信号不好啊……对了,我去外地出差呢……”
“我是刘云,林双喜被双规了。”
“什么?听不见啊……”李宏波大声喊着,然后突然就挂了电话。
刘云对着电话里传出的一阵忙音,发起了呆。这种时候,人人如惊弓之鸟,李宏波的电话里说着他在火车上,信号不好,可刘云分明听见电话里有电视的声音。
刘云挂了电话就直接打车去了李宏波家。
果然在他家的小区楼下,刘云看见了李宏波的车。
刘云走到李宏波家门口时,再一次拔打了李宏波的电话。
“我就在你门口。”
李宏波愣了一下:“我不在家。”
“我看到你的车在楼下。”刘云厚着脸皮,可也顾不上这些了,她真的想捞他出来,也真的不知道这个时候了,她还能去找谁。
李宏波的声音也冷了下来:“我现在不方便见你。”
“那我就在你家门口等着。”刘云觉得自己真的快没脸没皮了。
李宏波沉默了许久,什么话都没说再次把电话挂了。
过了好一会儿,门从里面被打开,李宏波略尴尬地站着。
刘云冷着脸一肩撞开了李宏波,走进屋里后突然就愣住了。林双喜的老婆白丽居然就坐在李宏波家客厅的沙发上。
白丽黑着脸,一股寒气让客厅温度都降低了几度。
刘云瞪一眼李宏波,他现在确实不方便见他,可他明明可以在挂断电话后悄悄发条短信给她,说林双喜的老婆在这里。但他还是开了门,看这架势,他把火焰往别处引,想自己尽快脱身。
刘云一时间不知道该留下还是告辞离开。两个女人四目相对着,气氛逐渐尴尬。
刘云和林双喜在一起不是一天两天了,刘云也知道他们的地下恋情早已在小县城里传的沸沸扬扬,连工作组调查林双喜的问题时,都专门传唤她去问话了。
可刘云和白丽也确确实实是第一次见面。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还是白丽率先打破了快要凝固的空气。“你也是为他的事来的?”
刘云不说话,在沙发另一头坐下来。
她打量着白丽面前茶几上放着的东西。两瓶酒,一条的香烟,一袋高档茶叶。
刘云不动声色,从背着的小坤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来,放在了桌上。
“十六万块钱……这些年来我所有的积蓄了。”
白丽面现愠怒,在关键时刻,情人和妻子的出手高下立判。“你什么意思?”
刘云瞪一眼白丽,梗着脖子,先发制人,转头问李宏波:“能找到关系吗?”
她需要率先进入角色,以提醒对手什么才是正事。
李宏波尴尬地搓着手,吭吭哧哧地说:“已经找过关系了,其实不用你们来,我也肯定会帮忙的,但是这一次,事情真的捅大了,我怕我的关系够呛……”
刘云跟白丽迅速对视了一眼。她像是挑衅白丽,也像是提醒李宏波:“不是听双喜说有个大领导是你舅舅吗?”
李宏波尴尬地笑笑说:“都是攀的亲戚,其实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花花轿子众人抬,有好事时,人家是亲戚,这样的事谁还敢插手。”
刘云再次狠狠瞪一眼李宏波,她记得以前可不是这样说的,以前他跟林双喜说那是他亲舅舅,遇到什么事都是一句话的事。
几个人都不再说话了,又坐了一会儿,气氛越发尴尬。
李宏波咳嗽一声,开始打官腔:“你们也别太操心了,嫂子呢,我知道,你跟他感情深厚,我们都十分羡慕,刘云呢,是他这么多年的知己,自然对朋友的事操心上火都可以理解……组织上肯定会调查清楚,没有的事,也不会冤枉他。”
刘云听得有点烦。这年头哪有什么好人,林双喜万一出事,官场人人自危,他保他就是保自己。于是不软不硬地顶了句:“双喜有个笔记本在我那儿,里面好像记了些什么工程款项的事,李宏波,你应该知道吧……”
“什么?”李宏波瞬间警惕起来:“什么款项的事?”
李宏波紧紧地盯着刘云,不自觉地擦一把额头的汗水。
刘云之前听林双喜说过,他一个朋友想接一个工程,那个工程的负责人就是李宏波。当时好像是林双喜从中间替两人牵线搭的桥,至于后来的事情到底怎么样了,刘云其实一点都不清楚。
刘云只是突然想起来这事,想逼李宏波一把。
刘云果然诈准了。
“他还真把账目都记了个本子?”李宏波脸色变换不定着,一时青,一时白。
“我可什么都没说过……”刘云双手抱胸,觉得终于心里稍微安稳几分。
“现在谁也不知道他会交待什么,但是我们不还在外面呢吗,兔子急了还咬人呢。”白丽幽幽地说着。
李宏波一阵苦笑,他没料到林双喜的两个女人第一次见面居然就很快能团结一致。李宏波揉着额头,一脸苦相:“我跟老林,二十多年的交情了,于情于理,我都肯定出手。怎么说我都和他是过命的兄弟,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见目的已达到,刘云先提出了告辞。
“这个卡你拿走……”李宏波急忙指着茶几上的银行卡。
刘云瞥一眼李宏波,施施然地昂着头离开了。那是她这辈子第一次送礼,是为了他,送出去了她又怎么可能再收回来。
2
刘云下了楼,没走多远后面传来了汽车喇叭的声音。
“你开车没?”白丽追了上来,将车身横在了她面前。
“我没车。”刘云坦坦荡荡地说。
白丽笑了笑,那意思是不相信。“他贪了那么多钱,怎么可能没送你一辆?”
“我一个月工资就五千多,我又没有拿过一分昧良心的钱……你以为我和他在一起是图他的钱吗?”
白丽哼哼两声:“那我送送你。”
“不用,我打车。”
“我送你。”白丽的口气不容置疑。
刘云不想跟她走太近,但又不知道她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毕竟两人的关系挺尴尬的,如果不是这样特殊的时刻,两人是不可能和和气气地说上一句话的。
刘云还是拉开车门,坐到了后座。
前面的后视镜下挂着一个平安福,车窗外灯火旖旎,印照着后视镜里白丽那张已经不再年轻的脸。
车子安静地驶出了小区大门,汇入了城市的车水马龙。
“其实这些年,我挺愧对老林的,我个性太强,总喜欢跟他过不去,我知道他很累,又忙,我就每天跟个怨妇似的,不是吵就是骂,我们的关系越来越不好……”白丽仿佛自言自语般,突然就说个没完。
刘云有点吃惊,没想到她会坦诚和示弱。一点惺惺相惜浮上来。
白丽一路上都在小声说着她和林双喜的过往。她说的有些事刘云以前从林双喜那里听说过,但许多都是刘云第一次听说。随着白丽的絮絮叨叨,不知不觉间车子已经到了刘云家的楼下。
刘云正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自己已经到了,白丽一脚已经刹停了车。
是的,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她住哪里呢?
白丽看着楼上刘云家的窗户,不说话。
“请我上去坐坐吧……反正我回去,也是一个人。”白丽说。
刘云听出一种不为人知的凄凉,竟然莫名奇妙地答应下来。
刘云买了一套小居室,是单位里的安居房,房子不大,装修也简简单单。
当时林双喜要出钱给她换个大房子,她不要。她对物质真的没有任何追求,她就是单纯的喜欢他,喜欢他面对人生不屈不挠的劲儿,喜欢他带着泥土的淳朴又带着官宦的狡黠,喜欢他在灯红酒绿中斡旋却唯独在她这里展露孤独。
她和她的小房子是这些年来他生活中唯一可以放松的地方。
他在外面风度翩翩,八面威风,可是在她这里却经常天真的像个小孩子。也许这就是房子小的好处吧。家小了,就让人更容易感觉到家的温暖。
她喜欢家是温暖的,也一直在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白丽不愧是个做生意的人,一进房间,就用充满挑剔的眼光先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儿。
窗帘是林双喜喜欢的颜色,只是用的时间久了,已经有些发旧,窗台上放着一对他从江苏带回来的大阿福。白丽摸了摸那两个摆件,她又看到了餐桌前放着的两个水杯。两个水杯上,一个印着“老公”一个印着“老婆”。
不知道的人,第一次进这屋子时,肯定会以为这就是普普通通的平凡人家。没有什么高档家具,没有什么现代智能电器,连木地板都已经魔的褪了色,这平凡的甚至都有点寒酸了。
白丽转了一圈后,停在了玄关处的一副挂画前。那是一副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山水画,色泽暗淡,画上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刘云还记得这是自己刚搬家时,林双喜送给自己的礼物,他说他喜欢这幅画,每次看到这幅画,他就心情平静,觉得人生是有意义的。
刘云实在看不出来那幅画和人生有没有意义有什么关系,但既然他喜欢,那就挂着呗!
白丽也来到了那副画前,她站在他常常站的位置,定定的看着。
刘云端来了一杯水,她赔她一起看着画,她也没有什么心虚的。
反正她从来没想过破坏他的家庭。非但如此,她还总在他想给她买东西、带她去旅游的时候,提醒他对白丽也好一点。
刘云也知道,林双喜和白丽的婚姻其实早已经名存实亡了,他们继续维持着婚姻关系,只是各取所需罢了。她需要他的权势帮助自己在生意场上狐假虎威,而他也需要她的婚姻,让他在官场上维持一个好丈夫,好父亲的形象。
白丽对着那副画发了会呆,又突然开了口。“你那会在老李家说有一个笔记本?”
“什么笔记本?”
“老林记账的笔记本啊?”
刘云坦诚相告,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东西,她是诈李宏波的。
白丽沉吟了片刻,又道:“他真没给你花多少钱啊!”
“我说过的,我和他在一起不是图他的钱。”刘云觉得,提到钱,那是对他们爱情的侮辱。
白丽待了片刻就提出了告辞,两个女人,身份特殊,待在一起也确实没有什么话题可聊。
3
第二天上班,刘云依然心烦意乱着。
她不知道林双喜在里面交待了什么,没交待什么,不知道他是否受贿,金额多少,会不会被定罪?也不知李宏波能不能帮到他,又有没有人会害他?
她感到浑浑噩噩着,前景都是混混沌沌的一团。
忐忑不安的一上午,有几次她都想打电话给白丽,却又不得不按耐住这个荒唐的念头——她们只是暂为盟友,敌我界线虽明,但关系模糊不清。
上午快下班时,毫无预兆地突然来了几个陌生人,要跟刘云谈话。
刘云懵懂地走下楼,竟然看到楼下停着公安局的车。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塞进车里。
车子一路出了单位大门向着刘云家而去。一路上公安局的办案人员都冷着脸,什么话都没说。
转眼到了刘云家门口。
“什么事总要说清楚吧?”刘云有了不好的预感。
“请你开门,配合我们的工作是每位公民的义务。我们要进你家检查一下……我们得到可靠举报,林双喜贪污受贿所得的财产都藏在你家里。”
“怎么可能!”
刘云一头雾水,谁会陷害自己呢?自己家里虽说不算一贫如洗,却也和有钱人丝毫不沾边,又怎么可能藏的下林双喜贪污受贿的赃款。
刘云被迫开了门。
办案人员带着一股凌厉的、高高在上的旋风,威严得苍蝇都不敢随便靠近。他们一进门就直奔玄关处挂着的那副水墨画,几个人小心翼翼对着那幅画拍完照后,又仔细收了起来。
然后一行人带着画和刘云又去了公安局。
刘云被送进了拘留所,那副水墨画的鉴定检查结果也很快出来了。那一副刘云眼里不起眼的水墨画居然是真正的古董,市值四千六百万元。
“你们保持不正当性关系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他强迫的还是你自愿的?那幅画是什么时候给你的?”
“什么画?”
“老实交待问题!”
刘云苍白的回忆里,闪现出昨晚白丽站在玄关门口对着墙上那副画时的表情。
那幅画挂在那里好多年了,从来都没有人留意过,连刘云都以为那就是一副普普通通的画。可那确确实实是白丽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惊天财富。
难道是白丽出卖了她?
刘云简直不敢相信。好在她并没有接受过林双喜别的什么东西,除了那幅画。
刘云于是一五一十地承认:“我喜欢他,是我自愿的,我也不知道那副画那么值钱。”
拍照,量脚印,签字,摁手印……走完一系列程序,已经到了晚上。刘云被暂时收监,直到三个月后,林双喜的案子判了下来。
林双喜罪有应得,而刘云也受了无妄之灾。她被判入狱三年,缓期三年,因为警察调查认为,刘云确实不知道那副画的真实价值。
一场官司前前后后折腾了大半年,刘云走出监狱后第一时间就去找了白丽。
那天阳光很好,白丽刚从写字楼出来,与同事谈笑风声,看到刘云,她一闪身,若无其事地去开车。
刘云追了上去。“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要不是你来刺激我,我不会去揭发你们的。”白丽冷笑着问刘云:“他在外面玩也不是第一次,他玩谁,我都无所谓,但那副画,是一个拍卖场所拍下来的吧,我当时一眼就看中了那副画,可他居然说太贵了,后来那副画被一个神秘人买走了……没想到,那个神秘人居然是你。”
“可我真的不知道啊!我也根本没有买过什么画。”
白丽笑笑,看着她:“你知道吗?那天晚上我去老李家,本来是想捞他出来的,可你的出现摧毁了一切……是你毁了他。”
刘云满脸愕然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她一直以为在捞林双喜这件事上,她和她是一个战壕的,没想到仅仅只是因为一幅画……
刘云看着白丽驱车绝尘而去,在引擎巨大的轰鸣声中,她心痛地再说不出一句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