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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而上学、存在主义和你第一次吃麦当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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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小学第一次吃到了麦当劳,你认为你会永远记得那一份很经典的套餐:一个辣汉堡一包薯条和一杯可乐。

这是你的味觉神经第一次感受到这种蛋白质和过量的油脂溢出的香气,你说太好吃了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明天再吃一顿麦当劳。

可是明天你并没有吃到麦当劳。因为这个时候麦当劳很贵,你们家里的工资没有办法支撑起频繁享受奢侈的开销。这是你存在这个世界上以来第一次朦胧和懵懂地认识到这个社会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下产生的社会阶层差距和剥削。

当时的你并不理解,但你知道你之所以没吃到麦当劳是因为没有钱,所以你说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我要赚足够的钱以后天天吃麦当劳。

你慢慢长大,之间吃了很多次麦当劳,你的老师同学爸爸妈妈都告诉你麦当劳是垃圾食品要少吃麦当劳,吃麦当劳的是穷人不是成功人士。你问什么是成功人士?他们告诉你是医生是大老板是科学家你说哦原来是这样,那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我要当医生当大老板当科学家。

为了当医生当大老板当科学家你刻苦的读书。你读了很多书,课内的课外的通俗的严肃的理学的哲学的,你发现那些书里的人都说幸福在于为别人而生活,他们说你要在回首往事的时候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不因碌碌无为而羞愧你要把有限的时间投入到无限的解放人民的事业里。

你说我当时真的太肤浅了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我要当献身人类生命健康事业的医生当慈善的人民企业家当为人类谋福利的科学家,而不是吃麦当劳。

然后出了大学你在一个不知名的互联网企业找了一份月薪五千的工作,老板说你每天至少加班到晚上九点,你说没事我周末可以休息,老板说你周末可以休一天。你说这是怎样的资本剥削和压榨啊劳动者是人不是机器我们无产者联合起来老板说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你沉默了,你发现老板说的对,离开了这个厂子你甚至不一定找得到996月薪五千的工作。你开始学习资本论你说所有的资本都是肮脏的,你说无产阶级是最伟大的,你说总有一天无产阶级必然会消灭所有的剥削和压迫,你说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我要为了共产主义事业奉献我的一生。

然后三十五岁那年你在裁员名单上看到了你的名字。你几乎失去了所有的一切,你还有房贷要还还有老人孩子要养。你终于发现,你这辈子是没有办法见到生产力足够发达到共产主义的条件了,你发现老马原来他妈的拯救不了你啊。你在想你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真操蛋啊。你这么想。

于是你的目光第一次落在了那些形而上的东西。你知道了什么是逻各斯什么是先验的超验的为什么人的本质是理性和自由为什么表象界和现象界有难以逾越的鸿沟。辩证法本体论现象学那些东西对一无所有的你来说就像海洛因,那些文字和思考占据了你的生活。你说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去认知那些最抽象的最形而上的世界,其他的东西物质的现实的一点都不重要。

直到那天你发现你的积蓄用完了。父母已经退休孩子嗷嗷待哺,你发现如果不再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你就活不下去了。于是你想去死。你说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去知道人活着的意义究竟是他妈的什么。

你一边投简历找工作一边又开始去看书。你看完了什么是结构主义什么是存在主义,看完了什么是语言的所指和能指语言怎么构建了你世界的边界,看完了什么叫意义和意义体系,看完了行动的永恒可能性应被视为自为的本质特征。

你懵懵懂懂地理解了为什么他们会说那些一切有根据的信念的根据都是没有根据的信念。或许因为其实这些所谓的意义都是扯几把蛋,一切的意义都没有意义而没有意义本身就是最大的意义。

那天晚上你刚结束了一场面试,你一如既往地去书店读那本你已经读了不知道多少次的海德格尔。到书店关门你被赶出来已经快11点了。这个时候你看见书店旁边有一家麦当劳。你想起来你已经有不知道多少年没吃过麦当劳了,于是你走进去点了一个辣汉堡一份薯条一杯可乐,跟当年你第一次进麦当劳的时候一模一样。

那种蛋白质和过量油脂满溢的感觉再一次的充斥了你的味觉神经。那一瞬间世界上其他的一切都已经消失了。那些你当成精神支柱的先验论本体论概念论精神分析存在主义都在那一瞬间离你远去了,什么人生的梦想生命的价值活着的意义都在那一瞬间离你远去了。这个世界只剩下你和那一份麦当劳套餐。

你说太好吃了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明天再吃一顿麦当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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